5月20日,段志秀在用笔与第四军医大学唐都医院医疗队的医生交流。段志秀是解放军某部官兵从北川中学的废墟中救出的有危重伤情的女孩,经过第四军医大学唐都医院医疗队5天的抢救和精心照料,目前她已神志清醒,各项生理指标正在好转。清醒后的段志秀得知自己左腿被截肢后,意志非常坚强,没有流一滴眼泪,该医疗队的医护人员都叫她坚强女孩。 新华社记者 杨世尧摄
新华网四川北川5月20日电(记者朱玉、田雨)拿着这张白纸,所有的人都在发抖。
这是一张看不出来字迹的白纸。只有极其细心地将它朝着阳光,转向一个角度,才能发现上面的刻痕。
那不是用笔写出的字迹,而是用细木棍之类的东西划在纸上的——这似乎是一张留给家人的遗言。
在地震重灾区北川,在完全坍塌的主教学楼边,北川中学的老师拿出了这样一张纸,在场的人心照不宣,没有一个人开口问,为什么不用笔写啊。
写作这张便条时的场景,结合毁灭性的地震,几乎可以还原:作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没有笔,身负重伤或已知自己处于绝境,又想跟家人交代点什么,于是,就有了这样的“便条”。
纸上划着:姜栋怀,高中一年级一班。爸爸妈妈对不起,愿你们一定走好。
老师随着我们的问话木然地点头:有这个人,男孩儿,条子是在停放遗体的地方找到的。
不敢再问了。
男记者们把目光转向别处,清清嗓子,用手背佯装推推鼻子;女记者捂着嘴,走开。
老师珍惜地收起便条,放到怀里,他还要把这张白纸,交给姜栋怀的家人。
北川中学是当地最好的中学,也是唯一的一所高中。
20世纪90年代中期兴建的主教学楼,共有20个教室,除一个教室空置外,其他的都塞满了学生。
那天,除了两个班上体育课,一个班上信息课,不在这栋教学楼外,剩下的学生,全在这个楼里。
还有旁边一栋被称为新教学楼的,建成于2004年。这栋教学楼,远远看去一切如常,走近后方能知道,5层的教学楼原地不动地坐下去两层。主教学楼后面的初中楼,也大部分坍塌,初中二年级二班,67个孩子,6个人脱险。已脱险的孩子们后来告诉老师,他们在废墟中互相鼓励,商量出去后要考什么样的学校,说着说着,有的孩子就不再出声了。
没有水,渴极了的他们喝下了墨水。
废墟全然不见学校原来的模样,只有遗留的大量课本,才能提醒人们:别忘了,这里原来是课堂。
为防止拿错,学生们大都有在课本上留下名字的习惯,课本上留下了孩子们青春的笔迹。
捡起来几本。一本半旧的《英语(新目标)》,上面写着主人的名字:九年级徐小蓉。物理书,属于徐子涵;《生物学(七年级上册)》,以前经常触摸它的,是刚刚上中学的钟蕾蕾。
我们找到了一本中国历史书,书的扉页上写着的名字,是八年级的陈继亚,这个孩子把家庭地址也工工整整写在书上:基史市亚值县幸福村。
废墟中还找到陈继亚的一份《二00八年春九年级诊断检测语文试卷》。从书和试卷上看,这是个爱好历史的学生——每一个标题下,孩子都写着总结出来的要点提示,一丝不苟。
试卷上的分数已经看不清了,它的一角浸上了血迹。
一篇阅读分析文章,分析《总想为你唱支歌》中间一段话。“在戈壁大漠中赶路,满目皆是这巨大的悲壮。走一趟大西北,人会坚持几分;走一趟大西北,长不大的孩子会长大。”文章歌颂的,是大漠胡杨,名叫刘宗丽的学生在旁边评注:“总会有那么一天,倾斜了的世界会重新平衡”。
在北川的新城区,有一组羊的雕塑——北川是羌族自治县,羌族,是很崇尚羊的。羊,这种人们普遍认可的吉祥物,没有给地处断裂带上的北川带来好运,强烈的地震和滑坡、泥石流带来的冲击波,把羊群的雕塑震得东倒西歪。
废墟上还散落着计算器、眼镜、词典等,还有不同孩子绷着年轻的脸蛋故作严肃的标准照,还有一串串家门钥匙,想必孩子们以往放学回家,会用不同的钥匙捅开自己家的门,把书包一扔,大喊:“妈!吃什么?”
震后第6天,废墟边还有人在等待。北川中学教师任成蓉还在望着废墟,废墟中还有她的几个学生,和与她相交甚厚的老师。
此次地震,已在北川中学上初中三年级的任成蓉的女儿,于震后第三天被抬了出来。和她一起离世的,还有她的另外3个同学兼形影不离的玩伴,巧的是,4个孩子都是学校教师子弟。
任成蓉本打算,孩子们中考完,带他们去北京看奥运会,但所有的计划,都随地震而消失了。
任成蓉直直地盯住废墟:“孩子们学习得太累,她们现在可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记者搂住了任成蓉的肩膀。
忽然间,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