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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毅仁 从红色资本家到共和国副主席
2005-10-29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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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约记者 詹湘
10月26日，荣毅仁走完了他八十九载人生旅程。在人们追忆和缅怀这位伟大的爱国者、中国现代民族工商业的杰出代表时，会强烈地感受到:荣毅仁的一生，是如此绚丽多彩；他的卓著功绩，是如此夺目辉煌！20世纪70年代末至90年代的历史画卷上，生动地描绘了荣毅仁的经历与创造。
20世纪80年代中期发生的一件事情，不仅轰动了中国经济界，而且在世界上也引起反响。美国著名大型经济杂志《财富》1987年公布了他们组织专家评选出的1986年世界50位“最富魅力的企业家”名单，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董事长荣毅仁先生赫然榜上有名。他是新中国成立近40年来国内企业家跻身世界知名企业家行列的第一人。
人们并没有把荣毅仁先生看成一般意义上的知名企业家。因为他曾被誉为社会主义中国的“红色资本家”，历任中国经济界和政界的重要领导人。
荣毅仁对记者说:“当选为世界知名企业家当然感到很高兴，但是这主要是1979年以来对外开放政策的正确，没有这个正确的政策，要干也干不起来。”这几句话向人们表明:中国的改革开放造就了中国经济界的一代领军人物。
受命“出山”
在荣毅仁担任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第一任董事长时，他办公室镶木墙上挂着的那巨幅彩照，留住了邓小平与荣毅仁亲切握手的瞬间。这是历史的见证。看到它，了解中信公司创业历史的人都会回忆起那些充满激情而难忘的岁月。
北京早早地感受到了改革之春风。1979年1月17日，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总设计师邓小平，邀请全国工商界知名人士胡厥文、胡子昂、荣毅仁、古耕虞、周叔在人民大会堂叙谈。他介绍了刚刚召开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和大家畅谈如何利用外国资金和技术加快四化建设等问题。邓小平对时任五届全国政协副主席的荣毅仁说:你现在管的事少管一些，摆脱一些社会活动来搞经济建设，围绕开放创汇，闯出一条新路。并希望他能尽快拿出一份报告。
“10年，整整闲了10年啊。今后，10年要当它20年来干！”年逾花甲的荣毅仁受命“出山”，兴奋莫名，比任何时候都急切地想加倍地报效国家。
两种选择摆在荣毅仁面前:像以前一样到国家行政部门当“官”，上级已拟设一个部让他主持工作，这可能会轻松些；或者向新的业务领域开拓。“还是办企业，当我的企业家吧！”荣毅仁头脑里熟谙商品经济的细胞活跃了起来。
夜深人静。坐落在北京东城区的一座四合院里，荣毅仁的书房灯光依然。他伏案疾书，一连熬了几个通宵，夫人杨钅监清在旁帮着誊抄。《建议设立国际投资信托公司的一些初步设想》在1979年2月呈送给了中央。
这一创新模式的宗旨是:运用国际资金、先进技术、各业专家为加速祖国四个现代化服务。没几天，方案就获邓小平、陈云、李先念等中央领导批示同意。陈云还提出把公司办成国务院直属的国营企业。接着，荣毅仁从上海请来了原工商界几位有才干、有经验的人士，他们大都到了花甲之年，有的已年逾古稀。会同从北京请来的工商界老友经叔平和有专长的年轻人王军、叶选基等，大家便在荣毅仁租用北京和平宾馆的那间仅8平方米的小办公室运筹起来。国家拨的资金一时尚未到位，荣夫人杨钅监清就拿出自家的存款先垫上。
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筹办组成立后，仅仅过了半年，一个新生事物——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于1979年10月4日诞生了。63岁的荣毅仁担任董事长。在举行第一次董事会时，叶剑英、王震、谷牧等中央领导前来祝贺。
“中国在实行对外开放中的一个窗口。”邓小平这样评价中信公司。它的出现比1980年建立的深圳经济特区还早了一年。如果说，支持创立经济特区，是邓小平倡导改革开放在面上的试验田；那么，支持荣毅仁提出创办中信公司，或许可以说是邓小平倡导改革开放在点上的试验田。中信公司章程《总则》里写着:“公司坚持社会主义原则，按照经济规律办事，实行现代化的科学经营管理。”
创立“第一”
“我捡了个酸果子吃呢！”荣毅仁在创办中信公司的时候确实做了这种思想准备。在20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初，“左”的流毒尚未肃清。社会上不少人，就连中信公司内部，也常常要议论中信方向究竟对不对头？“荣毅仁真傻，放着部长不当，却去搞这有‘风险’的新玩意儿，他的苦头还没吃够呢！”有人为他担心；“再搞这种带有资本主义色彩的东西，弄不好能说得清楚？”也有人持怀疑态度。荣毅仁十分清醒:“资本主义社会经常使用的方法，不应被视作只适合于资本主义经济环境。”他牢记邓小平的话:“只要把社会主义建设搞好就不要犹豫”，率领中信人开辟一条创新之路。虽说步履维艰，但注入了改革开放的活力，中信公司不断发展壮大，创立了许多个“第一”。
第一个在国外发行债券。这是新中国成立33年来第一次。当年，22项国家重点工程中的大项目——江苏仪征化纤公司一期工程因资金不足，准备下马。荣毅仁和老友王兼士商量，没钱为什么不能向外国借呢？可利用地方项目在境外发行债券筹集资金，拐个弯利用外资。既无内债又无外债的传统框框受到了挑战。面对各方压力，荣毅仁对主管部门领导说:融资是国际上通行的做法，出了问题我负责。力排众议，据理力争。经与日本金融界多方磋商，以中信公司名义在日本首次发行的100亿日元私募债券，1982年1月全部销完。这次举债成功，一时被誉为“借蛋孵鸡”的“仪征模式”。其实，这原本是荣氏家族的发家之道。荣毅仁父亲荣德生的名言便是:“只有欠入，赚下还钱，方有发达之日。”1985年，仪征化纤一期工程建成投产，1988年底，便赚回一个大型化纤联合企业。后来，中信公司又在国际金融市场发行了23笔不同币种债券，筹集到30多亿美元，主要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对外发行债券已成为我国筹集资金的一种重要方式。
第一个开展国际租赁业务。中信公司与北京机电公司、日本一家公司共同筹建租赁公司，为北京市的“北京”和“首都”出租汽车公司从日本租赁汽车各200辆。不到两年，两家公司就赚回了所付的全部资金。自此以后，租赁业务在中信发展成一大系统，业务迅速壮大发展，为国家大型企业的融资租赁作出贡献，对国家经济改革和建设起了促进作用。
第一个经营房地产业务。中国的大门开启后，外商纷纷拥入，但北京尚无一座涉外办公、公寓大楼。荣毅仁抓住这个商机，涉足房地产也可谓大胆之举。当时，这个行业被认为是姓“资”的典型。荣毅仁却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房地产在中国，也是可以作为商品存在的！中信公司1985年在北京建国门外立交桥“金三角”地带，矗立起北京第一座涉外写字楼国际大厦，它高29层，是那时北京最高的楼宇。除中信公司自用外，大厦租给了98家外国商社、银行驻京办事处和各类公司，故有“小联合国”之称。后来，中信公司又在北京东北隅的“银三角”地带盖起了52层的京城大厦，中信总部也随之迁入。两座大厦的建立，有力地推动了首都的城市建设。现在，香港和内地许多城市均有中信公司独资或合资兴建的中信大厦。房地产业已成为带动经济增长的重要行业。
第一个涉足国际商用卫星通信事业。中信公司与人合资组建总部设在香港的亚洲卫星公司，购买外国卫星，并力争用中国火箭送上太空。1990年“长征三号”火箭把美国卫星“亚洲一号”送上了天。现在已有亚星一号、亚星二号、亚星三号、亚星四号在太空运转，在国际和国内的卫星通信领域发挥了重要作用。
第一个开展国际经济咨询业务。中信公司所属的中国国际经济咨询公司为中外双方牵线搭桥，被称为“信息库”、“智囊团”。客户包括跨国公司、国内大中型公司和中央及省市政府机构等。项目涵盖基础设施、航空航天、金融等众多行业。自1981年成立以来，咨询公司在投资、管理、战略、商务、工程咨询等领域，始终处于国内领先地位，国际信誉良好，信用度被评为AA级。
具有国际大视野的荣毅仁，还带领中信人驰骋国际市场，利用外资到国外办企业，支援国家建设。中信公司在国外投资的第一个企业，也是当时中国企业在海外投资最大的项目，就是和美国、澳大利亚合资，在澳大利亚开办的先进超大型波特兰铝厂，合资期为30年。他们收购了美国的凤凰钢铁厂，还在美国、加拿大、新西兰等国投资发展林业。当人们还在争论市场经济到底姓“资”还是姓“社”时，荣毅仁他们不仅早早地勇敢下了海，而且跃入国际市场的汪洋大海“游泳”去了。称他们是“敢于闯荡国际市场的先行者”是当之无愧的。
“请理解我在夹缝中走路的艰难！”面对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转轨，新旧体制交替中的碰撞，荣毅仁也曾向上级如此表露心迹。他还上书中央，希望允许中信公司在经济体制改革的某些方面先行一步，表现出相当大的勇气和前瞻性。邓小平给了荣毅仁“尚方宝剑”，对中信公司大力支持。他的一番话时时激励着荣毅仁:“要排除干扰，不用担心其他部门来管你，你们自己也不要搞官僚主义。”中信公司终于闯过道道难关，攀上座座高峰。
雷厉风行是荣毅仁的一贯作风。中信公司成立不久，荣毅仁就于1980年3月请来全国工商金融界著名人士座谈；4月，他便以全国政协副主席身份率团出访。从4月11日到5月14日，代表团访问了欧洲20多个城市、50多个单位。中信公司成立第一年，就接待了来自40个国家和地区的客商四千多人次，国内前来洽谈业务的也达三千多人次。
说到荣毅仁的风格，那便是荣毅仁提出并倡导的32字的中信风格:“遵纪守法，作风正派，实事求是，开拓创新，谦虚谨慎，团结互助，勤勉奋发，雷厉风行。”他更是率先垂范，身体力行。他认为“一个企业最满意的就是赢得了良好的信誉”。员工们按照他的要求，“积极、稳妥、主动”地工作。
人们看到的荣毅仁总是那样精力充沛，步履匆匆，潇洒自如。为躲76岁生日，荣毅仁和中信公司一些人于1992年4月底来到宁波，参观了深水大港北仑港。当听了宁波市领导介绍北仑港对面的大榭岛的优势和拟开发的设想后，荣毅仁立即表示中信公司可以考虑帮助开发大榭岛的意向。1993年3月，国务院正式批准中信公司的开发计划。“荣老板躲生日躲出了个大榭岛！”一时传为美谈，也成为荣毅仁在中信公司创业史上的又一里程碑。
善结名流
“他仿佛是中国与西方打交道的天然代表。”一位西方记者生动地评说荣毅仁在国际舞台上的形象。
荣毅仁的身份与地位，不平凡的经历，都使他成为一位有广泛国际影响的人物。他气宇轩昂，雍容大度，英语流利，足令西方人士为之倾倒。他广交朋友，善结名流，扩大中国在世界上的影响，促进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1979年公布后，荣毅仁曾以全国政协副主席和中信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身份访美一个月。他利用各种场合阐释这个法律和中国的对外开放政策，并和美国知名企业家戴维·洛克菲勒以及前国务卿基辛格成为朋友。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也是荣家的座上客，世界驰名大企业的首脑几乎都是他的朋友。1985年荣毅仁访问加拿大时，对中国的经济形势和对外开放政策发表讲话，并就加拿大金融企业界对中国开放政策的疑惑逐一作了解答。与加拿大鲍尔公司董事长德马雷交谈时，荣毅仁说:“我办企业要有利可图，你来中国投资也要让你赚钱，才能搞好合作。”德马雷连声说:“讲得痛快，直截了当，击中要害！”中信公司与鲍尔公司最终合资经营塞尔加纸浆厂长达10年。
既体现国格人格，又极富人情味，是荣毅仁在国际交往中的魅力所在。1987年荣毅仁在美国接受“良知奖”时说:“生意是靠人来做的，如果双方真能以诚相见，即使一时做不成生意，仍可做朋友，要把眼光放远些。在经济活动中，双方要有‘生意不成人情在’的气概。”在场的500多位外国人士报以热烈掌声。
“荣老默默地为国家做了别人不能做的事，发挥着自己独特的作用。”身边的工作人员这样说。1989年“六四”风波过后不久，荣毅仁便以政治家的眼光和高超的智慧，帮助中央打破当时西方对中国的所谓制裁，让世界了解中国。他以这年10月4日中信公司成立10周年为契机，个人出面邀请了15个国家和地区的170多位知名企业家、金融家，在北京举行庆祝活动并召开中外经济合作研讨会。其间，邓小平和时任国务院总理的李鹏、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江泽民分别会见了美国环球联合公司董事长、前国务卿黑格等外宾，友好气氛达到高潮。一系列的活动，既谈经济，又做宣传，增强了各国外商对中国投资的信心。
绚丽人生
荣毅仁是我国著名民族资本家荣德生之子，1916年生于江苏无锡，1937年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历史系。荣毅仁青少年时代就受到父辈实业救国、不懈奋斗精神的熏陶，解放前曾参与主持家族企业的经营管理。在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人的关怀、指引下，荣毅仁坚定了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决心。十年浩劫中，荣毅仁和夫人杨 清历经磨难。就在这时，他请人转报毛主席、周总理:“我跟共产党是跟定了！”
上海实行全行业公私合营时，荣毅仁带头递交合营申请，在全国工商界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被誉为“红色资本家”。根据毛泽东建议，1957年荣毅仁出任上海市副市长。1959年担任纺织工业部副部长。1978年，荣毅仁出任第五届全国政协副主席，第一次参与国家领导工作。从1983年起，荣毅仁连续当选第六、第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全国工商联第五届副主席、第六届主席。
“从资本主义走过来的人，走了40多年社会主义道路，我体会到一个真理，就是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这是荣毅仁对自己人生道路的总结。荣毅仁1987年访问美国时，正值他那一届圣约翰大学同学毕业50周年纪念日，他应邀讲话时回顾自己半个世纪的奋斗历程，动情地说:“祖国，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人民、土地、物华、人情以至她的前途，她的一切，是一种永恒照耀我们去追求真理的光。只有在这种光的照耀下，才能逐步接近真理，认识真理。而掌握了真理，就能为祖国增光。”
“企业家不仅要会经营管理，而且要有远见，要有一种精神。”这是荣毅仁作为企业家的感悟。应该说，支撑他的精神力量，正源于他对祖国、对人民的那份挚爱真情。
一向谦逊的荣毅仁如此评说中信公司:“其实我们也说不上创新，不过是把国际上通行的做法拿过来加以消化改造，便成了中国式的东西罢了。”这是一种驾驭市场经济的能力、胆识与气魄，凭着这种睿智，荣毅仁为国家的改革开放作出了特殊的贡献。
从1979年至1993年，从63岁到77岁，荣毅仁达到了一生事业的巅峰。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的创建，写下了荣毅仁数十年来创业最精彩的一页。中信公司在他领导的14年间，由最初的十几个人发展到3万多人，共创办了中信实业银行等13个直属公司、7个直属地区子公司、6个下属公司、7个直属海外子公司，公司总资产已超过800多亿元人民币，发展成为国际上著名的跨国集团。成立于1987年的中信香港集团，被誉为中资企业的后起之秀。荣毅仁之子荣智健担任了中信香港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香港上市公司中信泰富有限公司主席。
度过了26岁生日的中信公司，已壮大为拥有总资产7000亿元、净资产483亿元的国际化大型跨国企业集团。
“勇于创新 多作贡献”。这是邓小平1984年8月为中信公司创办5周年的题词。“开拓创新 勤勉奋发 办好中信”。1999年9月1日，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的江泽民为中信公司成立20周年写下这一题词。
这些正是中信精神的写照，也可看作是对荣毅仁的高度评价。
卓著的成绩，崇高的声望，终于把荣毅仁推向了一个更为广阔的人生舞台。1993年3月27日举行的第八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上，77岁的荣毅仁当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达到了人生新的辉煌。
1998年，荣毅仁从国家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在北京东城区胡同里的一座四合院中，和夫人杨 清颐养天年，尽享天伦。如今，恬静温馨的四合院里，斯人已去，音容犹在。 （中证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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