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一向观点犀利、特立独行的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郎咸平在上海参加2004中国（上海）期货投资国际论坛时称，“如果现在调整利率的话，我想做出一个警告，中国有可能会进入一个衰退期。”

　　他认为，金融政策跟一般经济政策不一样。“一般的经济政策，比如工业政策，农业政策，你犯的错误都可以做调整。但金融政策是不能犯错误的，例如货币政策，上午犯错误，下午就可能损失几千亿元。”

　　“加息是不可行的”

　　9月13日，国家统计局公布的8月份消费物价指数（CPI）为5.3％，与7月份的数字持平，连续两个月超过5％的水平。但是，郎咸平坚决反对加息。他认为，有四个因素决定目前加息是不可行的：第一，这一轮宏观调控的效果已经显现；第二，CPI指数已经到顶；第三，中国与国际利差太大；第四，结构性矛盾使加息措施无效。

　　“如果调整利率的话，我想做出一个警告———中国有可能进入一个衰退期。”

　　郎咸平也同意CPI指数连续上升已经使得实际利率为负。“目前一年期利率实际是－3.42％，所以今年把钱存在银行里，储户的本金是逐渐减少的。当然，这比存在股票市场上好一点，那是迅速地减少。”

　　但是，郎咸平认为，CPI不能完全作为衡量中国通货膨胀率的指标。“在中国，讨论是否通过利率来控制通货膨胀，应该考虑更多的指标。通过对其他金融数据的分析，我的结论是，目前绝对不可以加息。”

　　他说，固定资产投资增速2月份是53％，8月份是30％，货币供给量M2增长幅度在2月份是19％，但到8月份跌到13％。“19％超出了央行的预期，央行希望M2增速维持在17％的水平。因为根据我的计算，17％的货币增长可以维持3％的通货膨胀率。”郎说。

　　郎咸平指出，“13％的货币供给增长非常危险。过去18年的数据说明，14％的货币供给增幅可以维持通货膨胀为零，14％是经济能够容忍的下限。“13％以下货币供给增长会引发通货紧缩。”

　　另外，人民币贷款增速在今年也已经有了很大幅度的下降。在1月份的时候，贷款增速都在20％左右，但是到了7、8月份的时候，贷款增速只是14％，下降幅度高达30％。

　　郎咸平说，“如果货币供给量急速减低的话，就要承受通货紧缩。上世纪90年代的宏观调控造成的通货紧缩到了2001以后才好不容易扭转过来。而统计局的数据显示，我们的货币供给量已经到了警戒线以下，非常危险。”

　　他说，这时再回过头来分析CPI的上涨，也会得出加息无效的结论。CPI的快速上涨主要来自于食品价格的上涨。4月份食品价格上涨34％，7月份也有32％。“如果把食品类剔除在外，CPI还有这么大的增幅么？没有！”

　　而且，食品是民生必需品，价格上升不会因为利率的上涨而得到控制。民生必需品只有通过供给需求的调整来压低价格，不可能通过加息来解决。

　　所以，郎咸平认为，在宏观调控初见成效的时候，不适宜再运用任何金融工具来刺激经济。

　　“中国上世纪90年代宏观调控的错误就在于，随意调整金融变数。金融变数不能随便调整，因为它们的效果如何是完全不知道的。如果现在调升利率，其效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政策上的时滞可能导致相反的结果。一个好的中央银行，此时最大的任务就是应该稳定金融参数不变。”

　　宏观调控只能通过行政手段？

　　根据郎咸平的理论，目前的经济状况表明，不能通过加息解决物价指数居高不下的问题。调整利率在以控制经济过热为目标的宏观调控中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郎咸平认为，中央政府不得不进行宏观调控的主要原因，是地方政府和国营企业巨大的、低水平的重复建设。所有的信贷流向中，60％的贷款使用者是地方政府和大型国有企业，他们对于利息的调整缺乏敏感度，利率再高，他不会停止借贷，因为地方政府的借款不是一个经济行为”。

　　根据郎咸平的计算，1999年到2003年的信贷增长中，贷向政府和国有企业的增长了124％，贷给其他企业的增长了73％；而M2增长了79％，其他企业贷款只增长48％。郎认为，这说明信贷大量向政府和国有企业倾斜，同时虽然货币增长较快，但其他企业仍然感觉资金不足。

　　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下，民营经济多数依靠地下金融。郎认为，目前地下金融的利率尽管已经高达25％，但其基础也是官方利率。“如果政府提高利率，地下金融的利率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因此打击到民营经济。”

　　郎咸平认为，正是这种中国特有的二元经济结构，使利率调整手段在控制投资上的效果非常差。如果在宏观调控中提高利率，得到的结果无非是整体经济开始衰退，而地方政府和国有企业继续进行大量的投资，民营企业则遭到巨大打击。

　　同样的原因，控制货币总量的方法也难以奏效。

　　所以，郎咸平认为，“最好的宏观调控措施，在目前的情况下，应该是维持一个稳定的金融环境，汇率、利率以及货币供给量最好维持稳定，而不是随着经济形势频繁地调整。而且由于中国经济的特殊性，我认为，行政命令是最有效的调控方式。”

　　“金融不能跟国际接轨”

　　就在郎咸平令人惊讶地指出“行政手段才是宏观调控最好方式”的同时，他又出人意料地反对金融市场国际化的说法。尽管目前人民币存在比较大的升值压力，郎咸平仍然坚决反对调整汇率，而且坚决反对传闻中央行有意对人民币实行钉住一篮子货币的汇率决定机制。

　　郎咸平说，“我再提出一个警告，金融就是不能跟国际接轨。”

　　他说，“以泰国为例，1997年，一批美国的海归成为泰国中央银行的高管后，把固定汇率制改为浮动汇率制，结果泰铢马上遭到索罗斯的狙击，亚洲金融危机由此爆发。‘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啊。”

　　由此，郎咸平认为，“中国政府没有必要实行浮动汇率利。中国有很多经济学家，但是缺乏操盘高手。半个世纪以来中国从来没有接受过浮动汇率的洗礼，只要汇率一浮动，（中国）就会遭遇到一个（强大得）不成比例的对手。维持一个固定的汇率是很重要的，这是对国家的保护。”

　　根据他的计算，1970到1999年，世界上只有14％的国家采用浮动汇率制，19.4％的国家实行钉住一篮子货币的汇率制度，而更多的国家是采取固定汇率制。

　　郎咸平还认为，人民币实行钉住一篮子货币的汇率制度也是不可行的。“一篮子货币，无非是美元、欧元、日元等。别人可以很容易地通过操纵其他币种来打击人民币。”

　　他说，最好的自我保护方法，就是固定汇率制。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一国实行固定汇率的实施年限是20.8年，是所有汇率制度中实行年限最长的。“因为，全世界所有国家的情况显示，固定汇率制度所产生的通货膨胀率是最低的，为13.3％，而浮动汇率制度产生了24.3％的通货膨胀率。”郎解释说。


21世纪经济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