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宗伟荣

　　短短五年不到的时间，人民币两度成为世界明星。1998年，在亚洲金融危机最深重的时刻，世界聚焦人民币，关注人民币汇率能否顶住贬值的压力，国际社会普遍希望人民币汇率保持稳定。五年之后，当全球面临通货紧缩压力之时，世界再次聚焦人民币。不过，这次却是揣测人民币汇率能否顶住升值的压力，希望人民币汇率重估或者扩大浮动区间的国际呼声日益高涨。

　　作为一个朝气蓬勃、欣欣向荣的经济体，其经济现象和经济政策引起世界关注和议论是非常自然的事。随着中国经济实力和国际影响力的提升，人民币汇率政策逐渐国际化、政治化也在意料之中。中国应当如何在国际压力下，正确把握人民币汇率制度改革的方向呢？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人民币汇率突然由前些年的贬值压力转为升值压力，一个很重要的外部原因是，美国经济增长骤然下降，美联储连续降息，美元对主要国际货币汇率开始走软。从去年初至今，美元对欧元下跌了约30%，对日元下跌了约10%。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不动，但随美元对其他货币汇率下跌。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测算，从去年初到今年2月，人民币对主要贸易伙伴货币的多边汇率指数（即名义有效汇率）下跌了6.8%，考虑通货膨胀差异后，实际多边汇率指数（即实际有效汇率）跌幅达到7.9%。人民币汇率的这种变化，被市场认为是随美元贬值的“搭便车”行为。

　　但是，与有些国家不同，当前人民币汇率总体水平走低不是中国政府刻意运作的结果，而是美元汇率高估调整的国际市场变化使然。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基本稳定在8.28比1左右的水平，是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以来所采取的一贯政策。而日元贬值很大程度上是日本政府为摆脱国内经济困境，长期纵容和引导的结果。不少国家政府和国际机构默认了日本政府的这一立场，甚至公开表示了理解和同情。去年以来，美国政府软化了强势美元政策的立场，也催化了美元汇率的加速下滑。而作为发展中国家和转轨经济国家，中国显然尚不具备参与大国间这种货币游戏的实力。

　　再者，虽然近一、两年人民币汇率总体水平走低，但前些年因美元强势，人民币跟随美元走强，总体上仍然呈升值趋势。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测算，到今年2月，人民币名义有效汇率较1994年初仍然升值了10.8%，实际有效汇率升值了18.0%。这一时期，美元名义和实际有效汇率仅分别升值了6.3%和7.6%。尽管如此，美国著名智囊机构——国际经济研究所（IIE）发布的最新研究报告仍然认为，美元高估的调整还远未结束。而同期，日元名义和实际有效汇率分别贬值了5.3%和16.1%，德国马克贬值了2.1%和11.2%，与人民币升值形成鲜明对比。

　　从这点看，人民币也不应该对美元高估负主要责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近日美国财长和商务部长先后发表敦促人民币汇率扩大浮动区间的声明，表明美国政府也正式加入了发达国家呼吁人民币升值的行列，同时也意味着人民币升值的国际压力进一步加大。

　　对于国际上要求人民币升值的呼声，有一种意见认为，这是1985年“广场协议”的翻版。人民币升值可能使中国重蹈日本经济陷入困境的覆辙，因此，中国政府必须坚决予以抵制。国际上也有经济学家蒙代尔、麦金农和艾奇格林，以及前美联储主席沃尔克等重量级人物，为中国顶住人民币升值的国际压力鼓与呼。

　　然而，发达国家真的能从人民币升值中得到什么吗？无疑，人民币升值有助于改善发达国家制造业部门的竞争劣势，增加这些部门的就业机会，进而从政治上为政府争取一些民意或选票。但是，中国劳动力供给充足、成本低廉，如果人民币升值幅度不够大，根本不足以根本消除中国的劳动力竞争优势。而且，即便人民币升值了，也不能解决发达国家制造业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劳动力成本差异问题。结果可能是，中国产品少进了些，而其他发展中国家的产品市场占有却多了起来。

    事实上，如果中国继续坚持保持人民币汇率稳定的政策，对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也未见其害。从理论上讲，固定汇率安排会影响一国货币政策的独立性。但由于人民币是单边盯住美元，美联储完全拥有自主的货币政策。美联储提高还是降低国内利率，完全不必顾及中国的经济发展状况。相反，美联储因防范通货紧缩、刺激经济复苏的需要不断调低利率，有可能扩大我国境内人民币与美元存贷款的利差，加剧外汇供求失衡的压力。面对外汇持续供大于求，如果我国继续通过大量收购美元的方式，保持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基本稳定，所增加的美元外汇储备不外乎主要购买美国国债，这恰恰可以帮助美国弥补日益膨胀的财政赤字。

　　可见，因为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的主导地位，无论中国做出何种政策选择，都不会损害美国的根本利益。至于近日美国官方对人民币汇率政策发表评论，不过是迫于国内一些利益集团的压力，是美国与中国经贸交往中的一个政治筹码。从政治上考虑，或许美国政府更乐于见到中国顶住国际压力，维持现行人民币汇率政策不变。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当前，国际上要求人民币升值和汇率制度改革的呼声越来越高，人民币汇率问题因日益国际化、政治化而变得越来越复杂和敏感，甚至有可能被视为打压中国的“国际阴谋”而引起逆反情绪，造成国内对人民币汇率政策调整的抵制。然而，正如前面所分析的，人民币不是美元汇率高估的罪魁祸首，发达国家也不太可能从人民币升值中获得实质性好处。中国在汇率问题上的无所作为，倒可能授人以柄，陷于被动。因此，我们必须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从实际出发，认真权衡利弊，选择适合中国经济长远发展的人民币汇率安排。

　　事实上，改进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完善以市场供求为基础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一直是我国政府经济工作的重点之一。“九五”计划和“十五”计划中都涉及这方面的内容，而每年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和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也几乎都要提及这项改革。

　　说到改进汇率形成机制，人们一般理解为扩大浮动区间，增加汇率弹性，改变人民币汇率“管”得多、“动”得少的现状，真正回归“有管理的浮动”。然而，减少对对外经济交往及相关外汇收付的干预，让外汇供求关系在市场中得到更充分的反映，真正体现“以市场供求为基础”，也是改进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的核心所在，甚至更为关键。

　　这方面的改革，我国已经取得了许多新的进展。如：逐步兑现对世贸组织的承诺，加速推进贸易和投资便利化，逐步减少或取消关税和非关税壁垒，进一步扩大外商投资领域；尝试新的利用外资方式，鼓励外资参与并购重组，引入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制度；主动顺应加入世贸组织和经济全球化的挑战，继续深化外汇体制改革，简化审批手续，放松强制结汇要求，放宽购汇限制，等等。也就是说，完善以市场供求为基础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在我国已经是进行时，而不是未来时。

　　总之，我国既不能迫于国际压力，不顾现实条件，仓促调整汇率政策，造成人民币汇率急剧波动和过度升值；也不能无视经济发展的客观需要，错失良机，拖延改革。我国应该按照已确定的思路，既积极又稳妥地适时完善汇率形成机制，促进经济内外均衡发展。（中证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