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隆董事局主席唐万里接受本报独家专访



    记者 闻召林 王泓  北京报道

    昨日下午3时整，被市场人士称作德隆系“老三股”的新疆屯河、湘火炬A、合金投资再次以跌停报收，德隆资金链问题成为证券市场投资者最关注的话题。

    下午4时许，记者匆匆赶到北京建国门内国贸大厦德隆董事局办公地，德隆集团一号人物———董事局主席唐万里接受了本报记者独家专访。

    唐万里在回答记者提问前先强调了几点：德隆是一家民营企业集团，没有特殊的背景；德隆团队是了个平民化、主要由知识分子组成的团队，研究部门比较多；德隆集团旗下有177个子公司和孙公司，都是独立企业法人，所属上市公司与非上市公司都有健全的法人治理结构；德隆集团在册职工58000多人，27万个就业岗位，去年纳税近20亿元。

“资金链断裂始于3月2日 危机很快会过去”

    记者：德隆资金链什么时候开始出现问题的？目前影响有多大？德隆能不能扛得过去？

    唐万里：德隆资金链的断裂初始于今年3月2日。一家地方财经类杂志有关德隆的一篇不负责任的报道，危言耸听，并被一些网站和100多家媒体转载。到今天为止，已有300多篇报道提及德隆资金链断裂。这造成了恶劣影响，最终致使所有与德隆沾边的公司遭遇融资困难，其中一家德隆下属公司不得不靠职工个人集资做完在建项目，严重影响了德隆集团的正常生产经营。更大的社会负面影响是，德隆下属公司对新疆30万农户、100多万农民的农作物合同收购款支付发生困难，等等。与此同时，造成二级市场恐慌，使一些原先长期看好德隆下属上市公司的战略投资者抛售相关股票。

    德隆已向有关部门汇报了这些情况，得到了有关部门的理解与支持。我相信下属上市公司的股价会理性回归，因为其业绩是真实的。

    银根趋紧、监管加强是德隆资金链断裂的间接原因。德隆与银行系统的关系一直很好，多数银行通过与德隆的合作，都认为德隆是优质企业。德隆所获授信额度是民营企业中最多的。

    德隆的产业是优质的。相信机构投资者会理性对待，危机很快就会过去。

  “近期相关股权质押并非新增贷款”

    记者：最近德隆下属的上市公司频频发布公告称，德隆不断将这些公司的股权质押给银行，你们是不是还在进行新的贷款融资？

    唐万里：德隆集团层面贷款不超过8亿元，但为下属企业担保数量较大。因负面的舆论导向，不少金融机构纷纷要求将原先贷款的信誉担保转换成资产或股权担保。这就是德隆近期相关股权质押增加的主要原因。近期的质押少有新的贷款，只有用湘火炬A股权为山东农资超市担保的一笔3000万元贷款是新增的。

“参股金融机构问题需要澄清”

    记者：市场中一直有这样的观点：德隆通过关联金融机构控制几只股票价格。请问目前真正与德隆有股权关系的金融机构有哪些？

    唐万里：长期以来有不少人认为，德隆是通过对银行、证券、保险、信托、租赁等金融机构的参股控股，利用不同融资工具的特点，为自身产业及金融体系不断输入资金血液。这种观点是需要澄清的。参股金融机构，绝不意味着能利用它们为自身服务。一是监管体系不允许这样，二是这些金融机构本身有完善的公司治理，三是长期以来市场上以讹传讹。德隆的主要融资渠道是银行贷款和通过上市公司再融资。

    德隆参股的金融机构与德隆本身没有直接关系。这些机构受银监会监管，法人治理健全，德隆很难通过它们执行自身意愿。上海新世纪金融租赁就是一个例子。它正在积极引入国外战略投资者进一步优化股权结构。德隆进入金融业很早，1994年就成为新疆金融租赁公司的股东。目前，与德隆有股权关系的金融机构主要有金新信托、新疆金融租赁与新世纪租赁、东方人寿、德恒证券。传言中的恒信、健桥、中富证券与德隆没有任何股权关系。

    德隆参股的这些金融机构都建立了完整的现代企业制度。1998年前后，德隆系上市公司参股的个别金融机构中有一些不负责任的职业经理人，将股票价格炒得很高。但是，这些金融机构作为机构投资者的经营行为，德隆作为一方股东无从干涉。

   “德隆绝不放弃三家上市公司控制权”

    记者：您如何看待德隆旗下几只股票的股价？

    唐万里：关于股价和市盈率问题，投资者有自己的判断和预期。由于不同时期的市场背景与环境不同，对于市盈率到底定位在多少很难有一个准确的评估标准。目前德隆系的股票已被市场低估，有一些国外投资基金陆续看好德隆系股票，纷纷前来洽谈相关事宜。但德隆绝不会放弃这三家上市公司的控制权。德隆集团不会为这些股票护盘。

    记者：德隆日前收购了沱牌曲酒的股权，同时又将ST中燕控股权转让出去。这一系列资本运作是什么样的背景？

    唐万里：德隆集团层面有一块业务是类似于国外的“产业投资基金”，因为国内目前尚无立法，所以不能正式运行。

    但德隆两年前就采用产业基金模式，主要做一些投资银行业务，进行摸索与尝试。收购沱牌曲酒的股权和转让ST中燕控股权就是这种模式。

    要用有限资源做好核心产业

    记者：德隆应从这次危机吸取什么教训？在这次危机中，您本人作为董事局主席最深的体会是什么？

    唐万里：德隆有三点深刻反思。

    一是集团旗下的研究型企业太多，对某些行业缺乏实战经验，在实际运作中遇到困难，我们今后对投资领域有所选择，用有限资源做好核心产业。

    二是以往与银行合作顺利，信用也高，因此贷款相对容易，融资能力强，但从另一方面看，这也造成了抗风险能力偏弱。近期的事件是德隆首次遭遇银行贷款资金链断裂，这为我们今后的风险控制提供了借鉴。

    三是德隆国际化程度高，海归人才多，与跨国公司合作顺利，但相对地对中国国情有所忽视。国内外市场化程度差异极大，比如国内并购运作环境与手段远不如国外完善。我们的知识分子要更加深入实际，在大风大浪中摔打，包括要与媒体进行更有效的沟通。

    德隆需要战略调整。产业整合将在主业中进行。对非主业，经过摸索尝试后，可能进入也可能退出，这对缓解资金链的紧张也有好处。将来，旗下三家上市公司将成为核心产业的专业公司：屯河是专业食品公司，湘火炬主营汽车配件与汽车，合金投资主营电动与园林工具。德隆的产业整合之路一定会坚持走下去。

    国内金融产业市场化程度低，德隆不会将其作为主业。但要摸索实践，练好内功，比如为新世纪金融租赁引入IFC等国际战略投资者以完善法人治理等。

    我个人的感慨是德隆反危机意识太弱，对舆论的正确引导能力太弱，导致市场讹传太盛。要加强正本清源，我本人也要改变生活态度，加强与外界的沟通。



     德隆做了什么 德隆正在做什么

     记者  李宏根  上海报道

    卖ST中燕，德隆开始自救

    ST中燕昨天的一则公告，再次将德隆推倒了舆论的浪尖上。公告称，公司第一大股东新疆屯河集团有限责任公司4月16日与杭州宝群实业集团有限公司签订了《法人股转让协议》，拟将持有的公司4760万股（占总股本的29.69%）社会法人股全部转让给宝群实业，转让价款为4702.88万元。

     在德隆系股票连续跌停之际，在舆论风头浪尖上的德隆，在重大资产重组获准仅仅三个月之后，把新疆屯河从ST中燕撤出套现，个中缘由，耐人寻味。

    德隆行政管理部总经理沈巍对此直言不讳，这是德隆进行自救的一个举措。在目前非常困难的时刻，德隆打算卖掉部分非核心资产，拿出资金，力保核心产业。

    沈巍进一步解释道，当初新疆屯河集团进入ST中燕实际上是被动进入的，是由于债务诉讼，最后经过司法裁定和股权协议转让，对方以股权低债，屯河拿到的股权。对于进入中燕，当时公司高层就有不同意见，因为中燕的业务与德隆无相通之处。但成为事实以后，德隆还是负责任的，推进对中燕的资产的重组，准备将亚麻资产以及在江浙的纺织资产放到中燕去。不过并没有将天一公司放进去。现在的退出也很正常。

    退出ST中燕，是德隆自救的一个动作。德隆的其他应急措施也在展开。

    记者拿到一份德隆全体干部会议的纪要。4月17日，德隆在上海召集了全体干部会议，公司各部门副总经理级以上人员参加了会议。会议由行政管理部总经理沈巍主持，公司董事、执行总裁李强受董事局主席唐万里、总裁唐万新委托，就目前公司面临的困境、成因及应对措施进行了分析和部署。


    最后，李强代表董事局、执委会部署了当前急需采取的措施：

    激励士气，稳定员工。以坦诚的沟通，积极争取政府和监管层的理解和支持。做好对客户的说明解释工作，包括银行、债权人和供应商，应迅速组织深刻理解德隆理念的员工，全面展开说明工作。正确面对舆论，每一个德隆都应是企业真实情况的宣传者，我们要保持一个正确的心态，将事实陈述给社会，发出我们的声音，争取改变被动局面。要加快投融资结构的调整和优化，提高企业的运营能力，提升有效资源的运用效率，对战略规划、节奏、内部管理等做全面的提升。各下属公司成立危机公关处理小组，制定相应办法，积极应对危机。

    沈巍说，公司高层现在正在外地，与政府和客户进行沟通。

    记者还看到一份德隆员工的倡议书。倡议书说：我们倡议，所有的德隆人都站出来，把我们经历的、看到的、听到的德隆真实情况讲给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让所有的人了解德隆及控股上市公司的运营，让所有人都知道，即便在目前这种极为被动的情况下，火炬、屯河等德隆控股的上市公司依然在按照既定的战略规划和年度计划进行工作，不仅经营业绩稳步提升，而且后期具备丰富的的利好题材。在当前所有批评德隆违背所谓“价值回归”的舆论前，火炬和屯河等股票的投资的价值，是高估了？还是已经远远背离了企业的实际业绩，突显了投资价值？让我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和召唤所有的投资者，我们的产业整合不是在“讲故事”，它带给股民将是收益、收益再收益。

    沈巍说，实际上，已经有一些德隆的员工自发买入德隆系股票，表示对公司的支持，我自己也响应。公司对于员工的自发行动，不阻止，不组织。沈巍补充道，公司员工，包括我自己从去年十月份起就没有领过薪水。

     在资金状况非常严峻的情况下，德隆是否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完成自救？沈巍说，情况确实非常困难，但德隆现在只能自己救自己，我们将尽全力。如果到了最后实在没有能力的时候，德隆只能被迫走向国际化了，这个国际化不是经营上的国际化，而是股权结构的国际化。最近我们的员工都已经感觉到了，大楼里进出的外国人多了。

    沈巍说，德隆与欧美的投资银行、投资机构一直有着很好的沟通，德隆的产业整合也得到他们的认同，很多国际投资者一直就有和德隆合作的意向。所以，从这个层面上说，德隆的产业不会最终跨掉。


    谁掐断了德隆的资金链？

     德隆系股票下挫，舆论直指德隆的资金链断了。现在，德隆方面对此也不讳言。“现在的情况是资金状况非常紧迫，如果再这样下去，资金链是真的要断了。”沈巍说。

    德隆方面如此总结德隆的资金链问题：外界的传言给德隆造成致命打击，致使德隆经营环境迅速恶化，信用受到极大影响，从而导致银行收贷、金融客户纷纷挤兑，资金链出现问题。

    德隆认为，从2001年至今，有关德隆的传闻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最早说德隆是庄家，后来说叛逃，然后说资金链断了，没完没了。德隆从此走入了一个走不出的怪圈：从假设有问题开始——质疑——银行信用受到影响——主管部门干涉——客户出走——银行收贷——资金链果真出现问题。

    沈巍说，2001年以来，舆论就认为德隆是股市的庄家。特别是2001年4月，香港经济学家郎咸平一篇质疑德隆经营模式的文章，更将德隆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接着，来自不同媒体还有股评家的有关德隆资金链断裂的猜测不断。尤其是近一段时间以来，针对德隆控股的几家上市公司的股价下跌以及德隆质押其在上市公司等问题，传言与猜测更多。

    资金链出问题，“啤酒花事件是直接的导火索。”沈巍说。“啤酒花事件对德隆的冲击非常大。”

    啤酒花事件出来以后，整个新疆的金融环境非常紧张。原来银行贷款允许企业之间互保，还发信用贷款，但现在绝对不行，企业不允许互保，而且原来的贷款也要重新变更贷款方式，必须用资产进行担保。德隆近期之所以频繁质押其在几家上市公司的股权，不是新增贷款，而是应银行的要求，对原来的贷款进行质押保证。

    沈巍进一步谈道，还有更严重的影响。啤酒花事件后，加上舆论对德隆的冲击，还有德隆民营的特殊身份，又涉足敏感的金融领域，导致银行对德隆的信用产生怀疑。别说正常经营所需的贷款不给，各家银行的总行已经多各分支机构发出不成文的指示，不再给德隆发放新的贷款，而且还在逐步收回已经发放给德隆的贷款，要求在年底之前全部压回。也就是说，德隆将成为没有银行贷款的企业。

    梢有经济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对于德隆这样庞大规模的企业来说，没有银行贷款意味着什么。而德隆的产业整合还没有进入收割期。

     但事情还不止于此。由于德隆失去银行的支持，同时又有舆论对德隆的讨伐，德隆的合作伙伴、金融客户也开始失去对德隆的信任与信心，从而纷纷出逃。沈巍认为，这也是德隆系股票下跌的一个重要原因。
    
    庄家？还是“巴菲特”？

    从媒体到股评家，市场内外，一直认为德隆就是庄家，甚至称德隆是“中国股市第一庄”。从一般市场判断是否庄家的依据看，德隆确实难逃庄家的嫌疑。一位知情人士说，德隆集中持股的比例已经超过了50%。

     但这位曾在德隆供职的人士说，就德隆自己的理念来讲，德隆并不认为自己是在坐庄，而是奉行一种“集中持股”理论。这位人士详述了德隆的“集中持股”理论。

    德隆认为，流行的分散持股理论在中国并不适合。因为与分散投资相配套的，必须有相应的避险工具，比如指数避险，股票和黄金套利避险，利率避险，国际上都有金融避险工具，这是分散投资必须具备的前提条件。而从中国目前的情况看，并不具备相应的避险工具。股市从2100点跌到1300点，所有投资人都会赔，基金赔，券商也赔，连股民的保证金都赔进去。同时，中国的股市历来是政策市，好政策来了就涨，好政策没有就跌，资金多了就涨，少了就跌。而德隆不是单纯自己在投资股票，它带了几千个客户在投资股票，没有一定的避险工具，客户的利益便得不到保障，因此分散投资的理论在中国做不成。

     德隆赞成的是集中持股的理论。巴菲特是集中持股理论最成功并且最典型的例子，其做法就是找到好的企业以后大力跟，始终追随它，对它进行研究、跟踪、分析，并参与其中，甚至影响左右它。德隆赞同这种理论，同时认为这一理论与国家呼吁的培育机构投资者的建议不谋而合。

     正是出于以上的理念，德隆利用金融企业为机构投资者提供对某几只股票的投资服务，从中赚取佣金和利润分成。需要强调的是，实际上，德隆并不仅仅只买了控股公司的股票，还参与了其他几只股票的投资。

    德隆集中持股的比例为什么越来越高？该人士分析，在2001年以前，德隆的持股比例并没有现在高，还算正常。但此后股市一路下跌，而德隆认为控股的几家上市公司业绩好，同时在股市上已经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如果德隆此时抛出，必将给股市造成相当大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为了保证客户利益，同时看好自身企业价值，所以只有采取加大持股的方法护市，由此造成德隆持股比例越来越大。这可能不是德隆的初衷。

     但德隆的股票为什么在股市上涨的时候逆市下跌？这位人士认为，在股市处于熊市时，德隆加大了持股，起到了止损作用，但对于德隆，相当大的资金已经投到了股市上，同时随着经济环境的变化以及舆论的影响，德隆已经失去了继续集中持股的能力，所以采取了在股市行情上扬时逐步退出的方式，而股价下调是不得已的选择。

     该人士提到，德隆总裁唐万新曾就“坐庄”问题有过说法：德隆完全是按照证监会培育机构投资人的想法在指导客户做投资。况且集中持股的理念坚持到今天，已经7年，按照庄家的标准时间也太长了。从股价移动来看，我们高速增长的时候股价也是高速增长的，然后我们这几年进入平稳增长期，平稳增长也比其他公司增长多，从来没有过恶意的降价，我们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有人说利润都装进德隆口袋里了，证监会查了几次，都没有这样的情况。

     据说，唐万新还以巴菲特为利来阐述德隆的集中持股与“坐庄”的区别。在股价非理性下跌的时候，巴菲特以增持股票来稳定股价，因为“企业的内在价值没变”，这种理论被认为是灰色理论，从表面看也确实和坐庄相似。德隆也是如此。集中持股抗避风险的唯一办法就是当股票非理性下跌时，增持股票。对庄家来讲是技术性的，而德隆是根据价值而变。就收入说，庄家是自己得，而巴菲特和德隆是客户获得。庄家的换手率极高，大量对倒，而德隆换手率极低。德隆和庄家另一个很大的区别在于，庄家没有在真正进行企业管理。还有关于赔钱的问题，与庄家操作不一样，德隆的方式也不是不赔钱，但主要是根据企业业绩，企业不增长就赔钱，不是通过控制价格来解决赚钱问题。德隆曾经买了祁连山，当时祁连山在甘肃做过整合概念，但业绩做到一半时，董事长、总经理换人，战略没法执行，德隆只好全部卖掉，认赔。还有其他几家也是这样。

     德隆认为自己和巴菲特几乎完全一致，巴菲特善于做前期的研究，德隆善于做后期的整合。巴菲特投资企业有三个指标：一是必须是成熟的企业，二是企业正准备高速扩张、战略转型，三是投资必须多，可以左右股价。德隆和巴菲特的唯一区别在于无非是德隆是数人在管理，巴菲特是一人在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