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生活一掷千金；他和现任总统布什关系密切；他是开庭时间长达近两个月的美国第一大商业欺诈案的关键人物；他的命运将在下周改变——



　　肯尼斯·雷(右)与斯基林(中)、辩护律师佩特罗塞利（左）在法庭外

　　齐力杰
　　

　　本月8日，开庭时间长达52天的美国第一大商业欺诈案终于暂告休庭。作为联席被告，64岁的安然公司前任董事长肯尼斯·雷和52岁的前任首席执行官杰弗瑞·斯基林建立攻守同盟，共同开脱在安然财务欺诈案中理应承担的责任。不过，美国媒体普遍认为，与布什总统关系密切的肯尼斯·雷这回难逃一劫。

　　庭审刀光剑影

　　过去一周，控辩双方在休斯敦地方法庭上围绕犯罪和道德两大主题大打口水战。联邦检察官认定肯尼斯·雷在安然财务丑闻中不道德地进行共谋欺诈，并把责任完全推到下属身上。被告律师则称肯尼斯·雷根本不知道下属的非法行为，因此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为了证明肯尼斯·雷是无辜的，被告律师组织了一个接近30人的庞大证人团，其中4位是以品德见证人的身份出庭作证的，在当地小有名气的牧师埃德文·杨就是当中一员。杨牧师在法庭上说，他对雷的品格“相当地信任”。肯尼斯·雷的辩护律师一再强调，直到安然申请破产保护的前一个月，“整个公司的经营状况还是健康的”，而当时的首席财务官安德鲁·法斯托显然在肯尼斯·雷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手脚，虽然雷也是即得利益者，但并不需要对此承担责任。

　　分析人士认为，肯尼斯·雷妄想让法斯托当替罪羊的做法并不高明，反而会引起陪审团的反感。而且，在世通案审理过程中，前任首席执行官埃伯斯本想把罪名推给前任首席财务官沙利文，但陪审团还是认定“不精通财务管理的” 埃伯斯有罪。有鉴于此，类似案件的丑闻主角无法再拿下面的财务人员作“挡箭牌”，而肯尼斯·雷也很难脱罪。

　　在此次开庭过程中，证人走马灯一样地上庭作证并没给陪审团留下深刻印象，反倒是肯尼斯·雷一掷千金的生活方式引起了更多关注。联邦检察官约翰·休斯顿在证词中说，肯尼斯·雷在法国度假胜地购置了大量房产，而且经常在西班牙随意购买2万美元以上的古董，还说2001年肯尼斯·雷送给过妻子一条小船作为生日礼物。休斯顿在交叉问讯这个环节提出了一个直率的问题：“你是否曾考虑过减少个人开支，以便减轻安然公司的负担？”站在被告席上的肯尼斯·雷则说，他无法像一个水龙头一样轻而易举地关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同时强调自己的生活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般奢侈。一些分析人士认为，这段问答似乎有点儿跑题。

　　当然，约翰·休斯顿不会忘记提醒陪审团，肯尼斯·雷是一只特大号的“家鼠”，即使在安然公司最困难的时刻，雷也不忘从公司账上支走400万美元用来投资股票。休斯顿还指责肯尼斯·雷在上千员工面前大玩鬼把戏，在安然公司股票持续下跌的时候，肯尼斯·雷告诉大家自己正在吸纳公司股份，实际上他每天卖出的股份要比回购的多很多。

　　另外，检察官还特地提供污点证人，用来证明肯尼斯·雷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前安然高官迈克尔·穆克勒伊告诉陪审团，过去他的办公室和肯尼斯·雷的非常近，他相当清楚肯尼斯·雷在公司陷入经营困境时会作出什么事来，“雷没有对陪审团说真话”。

　　约翰·休斯顿在交叉问讯阶段质问肯尼斯·雷：“先生，对于安然的不幸垮台，您说了一大串应受指责者的名字，从头到尾贯穿于整个儿发言，但这份名单却并不包括您自己，不是这样吗？”不过，肯尼斯·雷的回答真是滴水不漏：“在那段时间里，我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难道我做错什么了吗？或许是的，我错了，但在当时的情形下我只能依据自己掌握的信息作出相对正确的决定。”

　　当然，同以往一样，肯尼斯·雷再次对安然公司的轰然崩溃表示惋惜。“看着安然最终走向破产，这是我一生中最为痛苦的一件事。”肯尼斯·雷还向陪审团表示，他一直深爱安然，并坚信创造出了一家伟大的公司。

　　法庭辩论结束后，肯尼斯·雷和老搭档斯基林都表示对未来的判决充满信心。肯尼斯·雷相信自己会得到公正的待遇，而斯基林则称庭审令人感到疲惫，但他们有机会赢得这场官司。

　　不幸的是，地方法官西蒙·雷克的表态将让这对难兄难弟失望，他提示陪审团注意，对欺诈活动“有意识的不知情”不能成为正当的辩护理由。有分析认为，这意味着联邦检察官一方获得了“战略性”的胜利，加重了两人获罪的可能性。西蒙·雷克法官还宣布暂时休庭，陪审团成员回家休整，15日陪审团重新集合，案件进入所谓的“终结辩论”阶段。雷克警告陪审员在休息期间不要和任何人讨论案件，也不要阅读媒体对此案的相关报道与评论。

　　往事并不如烟

　　美国媒体普遍认为，针对肯尼斯·雷和杰弗瑞·斯基林的审判将成为美国商业罪案史上一座里程碑，本案的终结意味着困扰美国商界多时的大公司财务丑闻风波将告一段落，那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往事也将被人封存在记忆之中。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

　　回溯到2001年12月2日，在《财富》500强中排名第16位的安然公司提出破产保护，引发美国股市全线下跌，甚至连亚洲、欧洲的银行股也受到牵连，东京金融股指数跌到了18年来的最低点。这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宗破产案。当时，美国《纽约时报》载文指出，安然公司的崩溃不只是一个公司垮台的问题，它代表着一个制度的瓦解。作为安然公司的创始人，肯尼斯·雷自然也从被华尔街追捧的宠儿，沦落成千夫所指的罪人。

　　本来，肯尼斯·雷的故事是可以让好莱坞拍摄出一个典型立志片的，毕竟这个出身平民家庭的商业精英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

　　现年64岁的肯尼斯·雷出生于密歇根州一个农户家庭，父亲经营着一家牲畜饲料店。1960年，肯尼斯·雷考上了密苏里大学，经过刻苦攻读，后来拿到MBA和经济学博士学位。

　　1984年对肯尼斯·雷来说是一个好的开端，他当上了休斯顿天然气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在之后的10多年中，这家小公司经过不断并购重组，一跃成为美国第一大电力供应商。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已经更名为“安然”的这个巨无霸开始实施全球化战略，在印度、菲律宾等地进行业务扩张，包括建设玻利维亚到巴西的天然气输送管道网络。 2000年3月，安然被评为世界第6大能源公司，股价也达到了90美元的巅峰，市值高达680亿美元。肯尼斯·雷则长期担任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1997年将CEO的头衔“让”给了另一创始人斯基林。

　　肯尼斯·雷也一度如日中天。他身为共和党人，是现任总统布什的重要捐款人，还与原副总统切尼称兄道弟。

　　不过，繁荣背后的危机也逐渐浮出水面，安然公司的财务状况在2000年之后迅速恶化，管理层则利用旁门左道掩饰危机。

　　据报道，2001年10月中旬，安然公布第三季度业绩报告，亏损6.38亿美元，股东权益减少12亿美元。有媒体披露称，该公司存在许多关联交易，安然约一半的税前利润来自关联交易。当年11月9日，该公司首次承认，过去4年半的财务报告有虚假成分。从1997年至2000年，在安然公布的利润中，水分高达5.91亿美元。

　　这样的利空消息一经宣布，立刻导致安然股价暴跌，最后狂泄到每股26美分。在此形势下，安然公司宣布申请破产保护。据报道，当时股票持有人和贷款银行共损失了几百亿美元。两万名安然员工中大部分人的退休基金全部泡汤，从休斯敦的电脑技师到新泽西州的新闻纸厂，大约有5000人失去了工作。

　　负隅顽抗到底

　　美国司法部门随即对安然公司的财务丑闻展开调查，先后有34名高级管理人员被推上被告席，其中14人被判有罪。长时间占据安然公司第一把交椅的肯尼斯·雷自然难辞其咎。

　　2004年6月底，肯尼斯·雷第一次表态，自己应该对公司的财务丑闻负责，但否认有罪。一个月之后，肯尼斯·雷被正式起诉，但直到今年1月30日，休斯敦地方法院才正式开庭。

　　在最近一年半当中，肯尼斯·雷一直为自己作无罪辩护，把所有罪名推到安然公司前任首席财务官安德鲁·法斯托身上。不过，由于公司破产股价暴跌，再加上承担高昂的诉讼律师费，肯尼斯·雷的私人财富已经大大缩水，由过去的4亿美元降到目前的不足百万美元。《纽约时报》称，这个数字只是乐观估算，因为诉讼费用会很快吸干老雷的剩余财产。

　　根据目前美国联邦检察官对肯尼斯·雷提出的违反证券法、金融诈骗和内部交易等6项罪状，他可能要在监狱过上30年，还要支付600万美元左右的罚款。在此之前，美国大公司财务丑闻的另一主角世通公司前首席执行官伯纳德·埃贝斯被判了25年监禁；同样卷入财务丑闻德泰科公司前首席执行官科兹洛夫斯基也被判8年4个月到25年的不定期徒刑。

　　有分析指出，在美国司法对财务欺诈罪犯越来越严的背景下，及早与司法部门达成“认罪协议”或许能减少不少刑期。所谓“认罪协议”，就是说无论罪行大小，涉嫌财务犯罪的高级白领们均能与检控方达成特定的妥协条件，通过主动认罪、协助司法调查等方式换取减刑等“优惠”措施。

　　肯尼斯·雷过去的同事、安然公司前首席财务官安德鲁·法斯托和妻子莉·法斯托都与检察官达成了“认罪协议”。莉·法斯托只被判了一年徒刑，过不了多久就可从休斯敦中心监狱获得释放。安德鲁·法斯托的刑期是10年，按计划将在妻子出狱后开始服刑。

　　至于本次受审的肯尼斯·雷，则完全放弃了与美国检察机构“认罪协议”的机会，他要做的就是彻底推翻所有罪名，因为一旦罪名成立，肯尼斯·雷则不得不把牢底坐穿。

　　有美国媒体把他列为2005年美国最臭名昭著的名人之一，不仅因为他一手毁掉了数千美国人的饭碗并把罪名全部推到下属头上，还因为他面对检察官够狠够硬、死不悔改。

　　不过，作为这场商业罪案风波的始作俑者之一，肯尼斯·雷的命运似乎已经注定，和其他丑闻主角一道被送入监狱平静度日或许是不二选择。据报道，早在2002年夏天，美国总统乔治·布什，委派詹姆斯·科米建立了处理美国大公司丑闻的专门机构“公司欺诈特别调查办公室”。凭着极高的办事效率和硬朗的工作作风，这个特别机构很快就将60多位与财务丑闻有染的董事会主席或首席执行官推上了被告席，另外还有500多名涉案嫌疑人表示认罪或者同意与司法部门达成妥协。在法律之刃越来越快的背景下，一大批涉嫌各类财务丑闻的管理团队只能被迫到监狱去举行“派对”了。由此看来，肯尼斯·雷在监狱里一定不会太寂寞。

　　遥望监狱生涯

　　在很多人的记忆中，金融犯罪分子在待遇上总是“高人一等”：他们在舒适的牢房中度过几年与世无争的休闲时光，然后获得减刑或者直接保释出狱，几年平淡日子之后便可重获新生。

　　但情况已经今非昔比。

　　一些细心的美国典狱长肯定发现了一些变化：像肯尼斯·雷这样因财务欺诈入狱的白领犯人越来越多，而且呆在监狱的时间越来越久，其中一部分人的刑期要比谋杀犯、强奸犯甚至武装抢劫犯还要长。

　　45岁的埃里克·施泰因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上个世纪90年代后期，他玩弄金融把戏，骗走了1750名投资者大约5000万美元。埃里克·施泰因认为，按照过去的量刑标准，只要将诈骗数额控制在一定范围内，针对他的刑事诉讼就不会特别严重。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被关在马萨诸塞州一家名为“戴维斯营”的联邦监狱之中，原本设想的乡村俱乐部式豪华监狱，高尔夫球场还有游泳池，依旧停留在想象当中。不过，埃里克·施泰因还是知足的，尽管目前所在的戴维斯营不够舒适，但也比一年前住过的另一所联邦监狱要强很多，那里布满了岗楼和铁丝网，里面还有很多强奸犯和性变态犯人。

　　对于即将入狱的那些CEO而言，埃里克·施泰因的牢狱生涯无疑是一部不得不反复阅读的恐怖小说：根本没有隐私可言的私人空间，谈不上尊严的全面搜身，以及难以言表的一日三餐。

　　好在名人在监狱里总是有事可做。美国“家政女皇”玛莎·斯图尔特也是美国大公司财务丑闻的不光彩主角之一。2004年10月，玛莎在位于西弗吉尼亚州的奥尔德森联邦女子监狱开始了为期5个月的牢狱生涯。据说，她不仅建议监狱厨房试着开发一些新菜，还教其他犯人练瑜伽，出狱后玛莎的人气比以前更旺。

　　肯尼斯·雷完全可以效仿一下，在监狱中撰写自己的回忆录，然后高价卖给出版商赚最后一笔“干净钱”。毕竟，这样的赚钱机会是不能浪费的，不少有心人自安然公司出事后已经写了不少揭露内部的“名著”，有的被好莱坞搬上了银幕，比如《扭曲的E》和《房间里最精明的人》。其中一本书叫作《愚者阴谋：一个真实的故事》，被英国《经济学人》杂志评为2005年最佳经济和商业图书之一。

　　肯尼斯·雷的故事可能还会很长。（中证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