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美国“9·11”恐怖事件四周年之际  
  
　　记者　　卢怀谦　纽约报道

　　四年前，恐怖分子劫持民航客机，撞塌世贸中心双子大厦，华尔街经历了有史以来最大浩劫。在“9·11”事件四周年前夕，记者前往华尔街，见证劫后重生的“世界金融第一街”。

　　“9·11”难以抚平的伤痛

　　从新华社联合国分社所在的皇后区到华尔街，世贸中心遗址是必经之路。原来的世贸双子大厦在华尔街西北400多米处，“华尔街的桥头堡”、“美国金融大厦的支柱”的称号，当之无愧。

　　清晨从纽约E线地铁世贸中心总站出来，世贸中心遗址便映入眼帘。当年上万吨残骸早已清走，四周被高大的铁丝网围得严严实实，中间已成为一个大工地，纽约市政府计划在此建造一个大型交通枢纽。冰冷的铁丝网上别着一束带着晨露的白色康乃馨，在瑟瑟的秋风中摇曳。

　　世贸中心遗址东面，竖立着一个十米高的大旗杆，“9·11”事件之后，在这里每天都可以看到这面星条旗迎风飘扬。与往日不同，这几天星条旗只升起了一半。原来是最近美国全国下半旗两周，为命丧“卡特里娜”飓风的死难者致哀。美国历史上死难人数最多的意外事件有两件，一件是“卡特里娜”飓风，另外一件就是“9·11”事件，“9·11”亦是举国降半旗哀悼。唯一不同的，前者是天灾，后者是人祸。

　　在一定程度上，人祸比天灾更可怕。当年恐怖分子劫持两架民航客机，拦腰撞入曾经是世界第一高楼的世贸双子大厦，造成2801人死于非命，其中大半是活跃在华尔街的各大金融机构的金融精英和专才，同时也意味着华尔街一下子损失了价值达25亿美元的1300万平方米办公空间。作为世贸中心内最大的一家办公场地租用户，著名投行摩根斯坦利公司遭受的打击最大。双子大厦坍塌后，整个华尔街被上千吨粉尘覆盖着，外边漆黑一片，真像世界末日到来一样。西面与世贸中心一街之隔的世界金融中心沿街建筑群的玻璃全被震碎，其中一幢出现了大的裂缝，迫使其中的美林、雷曼兄弟、捷运、道琼斯、德勤等大公司搬出，到哈德逊河对岸的新泽西州泽西市租用临时办公室。早在1869年就迁驻华尔街的投行翘楚——高盛集团，其本部大楼离纽约证券交易所和美国证券交易所都只有百米之遥，为安全起见，之后也将总部的一些岗位后撤到新泽西的办公区。

　　东距世贸中心300多米的美国证券交易所亦未能幸免。一位美国证券交易所的工作人员回忆说:“交易员们以及美国证券交易所的总裁和高级行政人员总共一百多人被迫躲在地下室里。几个小时后，消防人员发现了我们，在他们的引导下，我们从地下室走出，踏入了就像电影当中所看到原子弹爆炸之后的现场一样的一片灰白色粉尘的世界，像下过一场大雪。”

　　当年恐怖分子不惜玉石俱焚，攻击曼哈顿下城的金融重镇，目的就是要摧毁这个世界金融中心的中枢神经，影响投资者信心，给美国经济长期发展投下阴影。

　　“9·11”恐怖袭击事件后，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一周跌去1300点左右，美股市值蒸发13800亿美元。面对股市即将崩盘、金融危机随时可至的危难时刻，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当天宣布:紧急休市四天。恢复交易后，又紧急颁布法规，允许上市公司回购本公司股票。美联储也果断出击，“9·11”事件当天宣布向金融市场注入380亿美元资金，3天后又注入700亿美元资金，并促使欧洲央行向金融市场注入1300亿欧元，以保证正如JP摩根经济学家汉斯利所说:“9·11”事件之后，消费者和商业者的信心遭到沉重打击，但是“9·11”造成的破坏很快就过去了，消费者和从业者的信心在一两个月内就得到恢复。从这些悲剧中得到的一个经验是，经济是很有韧性的，它总是会反弹。

　　尽管恐怖事件和战争没有毁灭金融业，但人们心理上的创伤短时间内是难以痊愈的。对于纽约客来说，“9·11”事件意味着惊悸、伤害和惨痛。去年“9·11”事件三周年时，《纽约时报》发表了对339名“9·11”事件遇难者家属的一项调查结果。调查显示，虽然这场浩劫已经过去了三年，但人们失去亲人的痛苦从来没有真正消失过，浩劫中丧偶的人至今很少有再婚的想法，有近半数的人难以安然入睡，一些人说他们不敢再乘坐飞机旅行，1/3的人调换或辞去了工作。

　　在华尔街与百老汇的丁字路口，远远就可以看见一位全副武装的纽约警察骑在一匹黑色高头大马上警惕地巡视四周。在纽约证券交易所门前的开阔地，驻守着三名纽约骑警，两部警车，七八个巡警和保安以及一条张牙舞爪的黄色警犬，如临大敌的感觉犹存。

　　交易所斜对面是德意志银行。一位出来散步的职员告诉记者，“9·11”事件之前华尔街是没有这么多警察的，大家都很随意。“9·11”事件之后，几乎每年都有黄色或橙色警报，令银行职员和来访的客户如芒在背，银行的生意多少会受影响。如今，几乎所有的金融机构都明显加强了安全措施，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改成了步行街，以防汽车炸弹。

　　记者看到，华尔街的各个出口都设了巨大的水泥墩路障，纽约证券交易所的四周则干脆都围上了黑色钢铁护栏，只有持特别证件方能进入护栏之内。交易所的保安说，原来人们可以到观光厅廊参观，现在却只能站在冰冷的铁栏外面，隔着厚厚的玻璃遥望了。

　　不过，值得借鉴的是，经历过切肤之痛的美国金融业在紧急情况下应对和控制危机方面所作的重大改进。

    一旦恐怖袭击发生，金融机构将启动紧急情况应对计划，保持与联邦、地方政府及救援人员的联系，减少人身伤害和建筑物的损失；危机控制计划则投资2500万美元建造备用营运系统，确保金融体系运作的连续性，以将恐怖袭击带来的冲击减少到最低。欧洲其他国家也未雨绸缪，纷纷效法。之后的马德里和伦敦爆炸案对金融业的冲击较小，与美国的前车之鉴大有关系。

　　纽交所　华尔街心脏

　　位于曼哈顿区下城的华尔街名气虽大，但仅是一条长540米，宽11米的街道，其长度和宽度与北京的金融街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广义上的华尔街除了这条狭窄小街外，还包括附近的五条小街道，就是在“一块墓地和一条河流之间”的六条狭窄街道。一块墓地即是三一教堂墓地，一条河流即是与哈得逊河交汇入海的东河。就是在这六条狭小局促的街道上，两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里，挤满了声名显赫的证券交易所、商业银行、投资银行、信托公司和保险公司的总部。在全球化的今天，其他国家和其他的市场，所有机构投资者，无不密切关注着这里的动向。正应了中国那句老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如果说华尔街是“整个资本主义世界跳动的心脏”，那么纽约证券交易所便是心脏的心脏。从百老汇大道向东转入华尔街，右手第一栋大楼即是纽约证券交易所。长约10米，高约7米的巨幅星条旗，整整覆盖大门上方6个巨大的石柱。”9·11”事件后挂上这面国旗，其用意是抚慰逝去的亡灵，重树民众的信心。

　　作为华尔街的心脏，纽约证交所把华尔街变成了触角伸向全球的金融帝国。美联储数据显示，经过”9·11”事件后三年的恢复重建，到2004年底，美国股市的市值达到17.2万亿美元，占美国GDP的143％；美国债市市值达到36.9万亿美元，占美国GDP的308％。2000年美国股市处于高位时，其市值占全球市值的一半以上。难怪有人说，“9·11”事件中，如果恐怖分子的飞机撞上纽约证券交易所，而不是世贸中心，那么对世界金融体系的破坏可能要严重得多。

　　占地3700平方英尺的证券交易大厅里，每天穿梭着3000位经纪人、股票专家和后勤人员；3000台平面荧幕显示着最新的市场信息以及全球重大新闻；8000多条电话线，600多部手提电话同时操作。全美国只有国家航空总署的电脑功能超过这里，一天高达25亿股的股票交易在这里得到转手流通，一笔交易从开始到结束只需要22秒。

　　尽管近年来受到位于时代广场的纳斯达克电子证券交易市场的冲击，纽约证交所如今还坚持其原始的人工叫价的交易方式。股票经纪人在场内走动，依照客户所开出的买卖条件在大厅内寻找买主或卖主，经讨价还价后成交。纽约证交所的电视广告称:“我们不仅是一个场地，更代表一种做生意的方式。”不过，目前纽交所正在推进与美国第二大电子交易所Archip　e　l　a　g　o　的合并，以图把快捷便宜的电子交易方式纳入彀中。

　　上世纪20年代连续8年的狂飙行情，1929年黑色星期四的大崩盘，1983年景气恢复、房地产暴涨，1988年股市崩盘，1995年开始的“新经济”浪潮，2001年“9·11”世纪大劫，今年7月股市又见四年新高。华尔街见证了这一切。

　　逐利是资本的天性，近年来高速发展的中国经济吸引了华尔街的目光。根据纽约证券交易所的统计资料，截至今年2月，在纽交所交易上市的外国企业已有470多家。其中，亚太地区上市公司85家，包括日本19家，中国32家(含香港10家、台湾5家)，澳大利亚12家，韩国8家。17家中国内地公司的市场资本为2750亿美元，2003年中国人寿保险在纽约上市，成为当年全球最大的首次公开募股公司。2003年9月，高盛集团前总裁约翰·塞恩接替理查德·格拉索出任纽交所主席后，多次到中国进行推介，吸引中国企业赴美上市。可以预见，今后将有更多的中国公司在华尔街出现。

　　纽约证券交易所正门向北十几米开外，就是华尔街26号的美国开国时期的联邦大厅，这里曾是美国第一届国会所在地，大厅内至今还保留着美国的第一部宪法和原联邦政府的金库。联邦大厅是一座古希腊风格的大理石建筑，古朴典雅的台阶上矗立着8根圆形立柱。

    1790年美国首都迁至费城后，这里即变成纽约市政府，1812年又改为美国海关大楼。现在，这座希腊式建筑成为展示美国宪法的纪念堂，华盛顿全身青铜雕像位于台阶下正中央。只见他目光如炬，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对面熙熙攘攘的证券交易所。1789年4月30日，这位美国国父就是站在这里宣誓就任美国总统的。听交易所的人讲，人们向来把这尊铜像视为交易所的守护神，是他日夜守护着华尔街，佑护着美国金融业的繁荣。华盛顿之后的美国各个政党和总统竞选，据说第一个要拉拢的就是金融界。尽管金融业的投票人员很少，但它却能控制、左右着企业。在美国每一届政府中，都可以看到华尔街人士出任各种重要职务，美国财政部长几乎都是由华尔街人士出任。美国卸任官员的最佳去路往往也是华尔街的金融公司。

　　诚信　华尔街力量之源

　　在华尔街西端入口向南不远，矗立着华尔街的标志———华尔街大铜牛。

　　这是一头大号“公牛”。只见“他”前腿绷，后腿弓，紧收腰腹，全身肌肉乍起，牛尾巴都向上翘起来，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小，两只硕大的牛角直刺青天，连光可鉴人的鼻孔里都透出一副无坚不摧、勇往直前的“牛劲儿”。怪不得华尔街经纪人打此路过都要挥动手中公文包向它问个早安，参观者则是连搂带抱地与它亲密接触，希望沾些好运气带回去。如今的大铜牛已被人们摸得通体透亮，在9月的阳光里金光闪闪。

　　在纽约不愁碰不到中国人，因为这里有30万华人。两位来自上海的中国股民，请记者帮他们与大铜牛合影。其中一位陈姓中年男子自言自语地说:“什么时候我们上海滩上也搞个大铜牛，让股民们讨个吉利。这4年多的大熊市，让人好没心情。”

　　大铜牛的身后，即是百老汇大道28号的美国金融历史博物馆。博物馆收藏的文物达数百万件之多，包括华尔街最老的照片；华盛顿时代发行的国债券，上面有最早的美元标记“$”；1867年使用过的一台股票报价机；1929年10月29日“大崩盘”早上开盘时的股票报价单等等。博物馆里的展品仿佛在告诉人们，美国开国200多年来，华尔街一直是美国经济发展的机车，技术进步的后盾，财富和经济实力的象征，也是垄断资本的大本营和金融寡头的代名词。

　　大铜牛向北直行100多米，经过摩根大通银行、高盛集团，即是与纽约证交所一街之隔的位于自由大街33号的纽约联邦储备银行。这座用沙岩和花岗岩堆砌而成的12层灰黑色大楼，无疑是稳固、持久和权力的象征。大楼窗口外用钢筋构成的防盗网，更增添了它的神秘感。大楼地面80英尺深处，是纽约金库，其122间储藏室全部建在曼哈顿坚硬的花岗岩地基上，其中共存有国际机构、各国政府和中央银行存入的2.92亿盎司黄金，这占全球官方黄金储备的近30％，市价高达1150亿美元。

　　黄金储备自然是用来维护货币体制的信用，而华尔街213年的历史也是一部打击欺诈、打造诚信的历史。正如美国经济历史学家约翰·戈登在其力作《伟大的博弈》中所感叹的:“正如罗马人一样，在华尔街这个伟大的博弈场中，它的参与者，过去是，现在还是，既伟大又渺小；既高贵又卑贱；既聪慧又愚蠢；既自私又慷慨——他们都是，也永远是普通人。”如果市场放任参与者欺诈横行、瓦釜雷鸣，华尔街不会有今天，大铜牛也早已低下其高昂的头颅。

　　“贪婪和恐惧两种心理交替主宰着华尔街”，这是华尔街200多年来的至理名言。“9·11”事件后，恐惧之心渐渐消失，而贪婪之心又起。华尔街相继发生了安然、世通、安达信等企业的财务欺诈丑闻，暴露了上市公司CEO、CFO们的诚信危机，引起了美国金融界的极大震撼。美联储主席格林斯潘痛心疾首地说，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之下，过去只有新兴市场企业才玩弄的伎俩，却在美国大企业上演。

　　财务丑闻后信心管理立即成为美国政府和华尔街危机处理的主题。美国国会祭出了公司改革法案——《萨班尼斯—奥克斯利法》，要求CEO、CFO们为上市公司披露文件的真实性进行背书。一旦发现有假或违规，CEO、CFO们将面临10年到20年的刑期和100万美元到500万美元的罚款。

　　乱世用重典。华尔街抑制了贪婪，成功恢复了诚信，三大指数也纷纷创出了“9·11”事件之后的四年新高。

　　远眺东河，滔滔向南，与哈得逊河一并汇入大西洋，不舍昼夜。不禁让人想起黄浦江边的浦东新区来，也让人想起那位紧抱华尔街大铜牛不撒手的上海老陈。80年前，作为亚太最大金融中心，上海滩当年即有“东方曼哈顿”的美誉。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观明日之世界，随着中国经济的蓬勃发展，难说不会出现浦东与华尔街各领风骚的格局。（中证网）